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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象席地而坐-生命的姿態

29歲該是怎樣的年紀?男人或許面對即將到來的30歲感到焦慮,深覺一事無成卻又沒有勇氣改變現狀。女人或許急著30歲前將自己嫁掉,把結婚生子當成人生唯一的大事。更多的人可能徬徨終日,沒有目標也找不到自己,只能自欺欺人,自以為是躲在舒適圈無奈地活著。這可能是絕大多數人的寫照,既便過了29歲也是一樣。

胡波讓自己的人生走到29歲劃下句點。尋死需要勇氣。或許有人在一生當中面對迷惑沒有意義的人生,都曾有過念頭想要離開,只是這只有自己知道不會說出口。想死不是件容易事,該有多大堅定決心才能成事。若報導屬實,他如果有一絲悔意,很容易就能掙脫那根吊著的繩子。

沒有。他沒有後悔。他如此堅決地向世界說再見。

作品完整對於一個創作者有多重要,唯有真正透過作品探索自己,認識生活環境、時代,甚至試圖去了解人生的創作者才明白,更何況胡波是用命在書寫作品,他當然得捍衛用生命表達的作品。電影終究是以幾乎原貌面世,胡波在與投資方周旋過程中,似乎刪減了十分鐘,這僅僅是他所能忍受的極限,無法再多剪一刀。令人不解的是身為投資方與監製在第一眼看到胡波的劇本,就應該明白這是個不能用單純商業市場考量的故事。為何電影完成後,當初的欣賞卻在電影完成後,只考慮到市場利益,要求影片刪減到二個小時。影片能不能刪減?當然能。只是這樣增減是不是嘔心瀝血完成作品的作者想要。面對拍攝素材,不同方式剪輯會有不同節奏。顯然兩小時長度的故事對於作者來說,作品不能完整表達他的論述,連呼吸節奏都不一樣。就連當年台灣已故電影大師楊德昌所製作的《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》原本四小時版本的作品,為了參展,不得不刪剪成三個多小時。最後在戲院商為了利益關係,胡亂剪成兩個多小時版本,整個電影變得支離破碎。一部講述時代的電影,四小時不算長。一直到25年後,由美方重新修復成4K完整版在2016年重新在台灣上映,我們才得以見到作品全貌與更多細節。

電影就是細節的堆疊,這個是描述生活日常的作品,卻處處充滿衝突,無論是外在與內在。它並不會讓你覺得慢,因為還有更慢的電影。如果觀賞過程中有一些不耐,或許是你沒有進去,沒有進去作者建構的世界。或許是你沒有同理心,不能站在角色立場與身處環境去認知這些角色行為。一般觀眾很容易用自身成見與生活經驗去看待角色,尤其是觀看古裝歷史類型電影時。常常會以現代眼光去評斷古時代人們的話語與思維。若是古時代的人說的是現代話語與用現代思考,那才是真的突兀與搞笑。當然,若是能夠試圖在電影建構的世界與故事中角色站在一起,也許會更能深入與理解這些情節與角色。

將近四小時的長度到底好不好,事後證明這樣是正確的。《大象席地而坐》在國際上受到矚目也獲獎,若是電影不好,這樣長的電影怎麼會獲得好評。好電影都有世界性主題,不會離開自己的國家社會就讓人看不懂,如果連外國人都欣賞,這就表示電影內容所呈現的問題與世界是有共通性。唯有讓作者暢所欲言,呵護作品完整度,我們才能真正鑑賞作品,不會在賞析上有所缺失。通常,好作品是不會令人失望的。

《大象席地而坐》,攝影色調是第一個所關注。灰色透明。這種色調符合內容與作者內心。據說為了這樣的灰,劇組每日只能工作三個多小時,都是天剛亮時或天快黑時才進行拍攝,就為了導演心中那一片灰。

電影配樂,無論是延長情緒或增加氛圍,配樂起了畫龍點睛作用。無論是帶有電子音樂元素或是單純人聲表現的曲目,似乎都與角色、情節結合在一起,如此惆悵。

整個電影就是發生在一天的事。從年輕人,青年與老年人三條支線匯整主要敘事,透過老中青三個世代,呈現我們身處的環境與年代。每個人都有當下要面臨的問題與壓抑。

老人執意要去為被咬死的小狗討回公道,事實上他是為自己上門理論,因為養條狗在家才得以讓他多年不用被送去養老院。青年找上單戀對象質問,好像是在怪罪對方不理會自己,事實上他是想替好友死在自己面前的內疚找藉口。年輕人藏著桿麵棍傍身,實則那或許是他需要的安全感。這些在故事過程中出現,看時或許不清楚角色行為,但在故事不同時空,作者都已經有所解答,如果能與角色站在一起深入他們內心,就能多明白一點。

電影內容不作過多賞析。一個真正創作者要說的都在作品裡表達清楚。若有心,就親身去見證。

所有人看完《大象席地而坐》都認為這是一部灰暗絕望的電影。是,天很灰,人很灰,生活很灰。但是你如果明白,就會知道身為作者的胡波對於人生還留有一點嚮往,滿洲里,席地而坐的大象,是這一點嚮往的隱喻。

沒有類似生活經驗與懂得關注生活環境的眼光,也拿不出這樣的作品。你看得見胡波對於人生感悟的透徹,你看得見他直視生活環境與時代而不自欺欺人。在觀看過程中就很清楚作者對於人生如此透徹,看到生命本質。一個年僅29歲的年輕人比許多七八十歲的老人家更明白活著的真相,就不會對他選擇離開世界感到意外。

人終生都在面對七情六慾,生活有許多無奈,面對這些無奈,我們還能怎麼辦,一生也就這樣過去。與其庸庸碌碌過完一生,不如像流星般精彩瞬間。29歲的年華,拿出如此作品,捍衛自己生命熱愛。

胡波,是令人羨慕的。

  • 第68屆柏林影展費比西國際影評人獎(論壇單元)、GWFF最佳長片處女作獎-特別提及

  • 第42屆香港國際影展觀眾票選大獎

  • 第18屆波蘭新視野國際電影節觀眾獎

  • 金馬獎第55屆最佳觀眾票選影片、最佳改編劇本、最佳劇情長片

 

世界是一片荒原,有隻大象席地而坐,我們都想看卻見不到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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